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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团购群当公司来管理,却引发争议服

来源:上观新闻

在群里,她设立了行政组、财务组、物流组;

她公开提出加价1至2元,用于支付保安或志愿者的搬运补偿;

为了保证居民们的物资安全送达,她还曾向货车司机开出每公里元的价格,从30公里外的仓库直达小区,运费由团员们共同分担。

  可是,伴随着该模式影响的扩大,矛盾也一点点产生。在被一些居民追捧的同时,王丽娜也因团品价格偏高屡受“赚黑心钱”传闻的困扰。

  王丽娜觉得委屈,她觉得自己只是在探索最适合自己小区的团购模式。相似的矛盾其实在日常生活里都有,只是在疫情中,体现在了小小的社区里。

  当上团长

  王丽娜从没想过要当上“团长”。

  她居住的小区,位于黄浦区五里桥街道,建成于年前后。近千人的小区不算大,有5栋楼。

  4月1日,浦西进入封控状态。4月3日,小区居委通报,5号楼9层出现一名新冠阳性病人。4月4日,1号楼17层出现一名新冠阳性病人。一系列的封控措施,让小区居民们措手不及,谁也说不准解封的时间。

  封控前,王丽娜购置了蔬菜和肉类。她想着,如果期间居委给小区里发一次物资,就能熬10天。“4月10日,封控怎么说都该结束了。”这是王丽娜最初的预判。她看着冰箱估算了下,储备的物资大约能撑7天。

  随着封控时间的拉长,即便是有囤物资习惯的居民,也有了购买新鲜蔬果、肉蛋奶等的需求。最初,居委组织了一批30元一包的蔬菜团购。王丽娜感到,居委在食品安全下了功夫,但程序复杂,不少业主们组建起“民间团”。

  封控之初,团购的货源和质量都不稳定。因为团购有数量上的门槛,团长们希望别人知晓团购;可团购物资要靠网上抢购,团长生怕知道的人多了,自己这个团就抢不到物资。

  小区里,一位团长联系上价格适中的蔬菜团购。团长明示,蔬菜不算新鲜,但聊胜于无。有居民参团后,到货发现蔬菜有一半不能食用了,虽然做足心理准备,也对这次团购颇有微词。

  王丽娜在群里接龙几次后发现,除了货品质量不能保证以外,很多物资在下单后5天还到不了。“退款有什么用,我要的是物资。”王丽娜说,“我当团长的初衷,应该是为了我自己能买到物资。”

  王丽娜是外企市场部职员,居家期间工作繁忙,还要管住家里的两个孩子和做饭。她觉得,小区里现存的“民间团”有管理松散、货品质量不可控等问题,而解决这些问题的方式其实可以通过运营公司的形式来解决。

  王丽娜心中有一个模型。每家每户相当于公司一个独立的事业部门。团长要做好公司的后勤,做好采购物资、尽快发放,可设立行政组、财务组、物流组辅助。行政组分管团购计划、表格统计;财务组分管定价、收费、核账;物流组分管“最后米”的运送。她认为参照这个模式严格管理就能解决诸多问题。

  公司化管理

  4月8日,居民单婧加入王丽娜的团购群。群里已经有了70多人。这时,王丽娜正在群内招募一批志愿者,分管群内的行政、财务和物流。

  单婧的第一反应是,这和其他团购群不太一样。她报名成为行政组志愿者,主要负责制定一周的团购计划、收集群中的团购意向、整理表单等事务。

  此前,同住一个小区的单婧和王丽娜从来没有打过照面。第一次语音会议的时候,单婧感觉王丽娜和其他团长风格不太一样。她觉得,王丽娜语速飞快,行事雷厉风行,“应该属于外企管理层”。交流时,她时常觉得搭不上话。在后来的电话交流中,单婧往往是听王丽娜讲完挂掉电话后,自己再把想法写成文字发给她。

  让王丽娜在小区“一战成名”的是团购面包和水果。群中放弃了群接龙,直接启用了社区团购小程序。王丽娜因职务的关系,联系到了品牌方,能够保证供货质量。

  而她也直言不讳,一次性团购3箱面包共56元,但团购价格是58元。上涨的2元,包括了从仓库到小区的物流,以及分摊给到志愿者和保安们的物资价格。

  这一次的团购没有设定数量上限,只要想买,就能跟团。单婧赶紧下了单,面包基本可以满足她家里10天左右的早饭。

  群里的第二单团购是水果,包括苹果、橙和柑。加上运费,每单加价30元左右。

  最终,面包下单多份,3箱一组;10斤装的三种水果,小区居民团购超过箱。

  单婧感到王丽娜的手上掌握了不少门路。那几天,带包装面包属于易取食、易存放的硬通货,可以在楼内换到价值高于面包的物资;水果则是全上海的团长们都在争相抢购的。

  3天后,面包和水果陆续来了。

  单婧再次感受到王丽娜公司式管理团购群的“不一样”。

  王丽娜制定了相对严格的流程。到货前,王丽娜向居委会讨要了几套防护服,并分发给物流组志愿者。到货时,她在群中通知,物流组志愿者穿好防护服到了小区门口集合。

  与此同时,行政组汇总小程序上的团员信息,按照楼栋分成5张表格,表格中按序排列户号和购买的物资,再分发到团购志愿者群中。

  小区门口,王丽娜要求先查看运输人员的身份证和核酸报告。接着,志愿者和小区保安也把货卸在大门口,数百箱物资把10米宽的大门挡了一半。卸货完毕,志愿者用消毒液给外包装上喷个遍,静置一段时间后,按照统计数据,分别送往不同楼栋。

  志愿者群中还有各楼栋的志愿者,与小区里的各位团长接洽,一同解决“最后米”的配送问题。王丽娜在群中实时通报物资的位置,面包和水果送达门厅后,楼栋志愿者在大厅内接收、清点货物数量,再由两三名志愿者把面包、水果搬进电梯,从最高层逐层向下、配送到户,摁响门铃后即离开。

  从物资卸在小区门口,到送至居民手中,面包和水果各花费一个多小时。

  志愿者在完成“最后米”的配送。郑子愚摄

  一套流程下来,单婧觉得王丽娜超越了不少团长。小区里,有的团长只通过接龙的方式,统计购买人员,最终呈现的是一份手写的清单,统计和分发费时费力;有的团长靠一人之力来完成全小区5幢楼的配送,物资匮乏的那两天,5号楼内就出现了物资丢失的情况,团员们要求团长赔偿;有的团长则是让每个楼栋出一个负责人,来接收和分发物资,自己做了“甩手掌柜”,楼里居民苦于没有防护物资,也没能联系到志愿者,有物资一早就到的小区,到晚上还没能送达居民手中。

  那天的最后,王丽娜还给参与的志愿者都分发了部分物资,是用团员加价的金额购买的。

  王丽娜有自己的想法:不应该让志愿者完全以义务劳动的形式服务,而这个场景之下,志愿服务行为也不应该用具体价格来衡量。

  运费每公里元

  王丽娜透着外企模式的团购很快勾起团员们的好奇心。

  当下,赚钱的团长并不是少数。他们好奇,王丽娜团购会赚多少钱?有团员在“京东”上找到和王丽娜团购的一模一样的肉类产品。京东价格元,72小时内发货;王丽娜团购的价格超过了元,隔日到达,溢价约20%。

  还有一次,王丽娜组团购买酒精,每瓶35元。不久之后,小区一位楼组长联系在药店工作的熟人,发起了一次接龙,其中酒精一瓶16元。

  有居民怀疑,王丽娜打着帮居民买物资的旗号赚钱。

  传闻陆续流进了王丽娜的耳朵。

  面对记者的疑问,王丽娜显得不太在意这种评论,但说起自己的初衷也感到委屈。她表示,价格多出来的部分主要用在了保证物资能够抵达的运费上。

  4月初,全市运力紧张。王丽娜为住在其他小区的父母团购物资,可是多日都未抵达。一次,她想为自己父母捎去物资,偷偷潜到小区门口,叫住一位跑腿小哥想当面下单。小哥从一旁的废弃纸板箱上撕下一片,用硬物划拉了个手机号码,丢给王丽娜。“都没听清他叫什么,就跑了。”

  王丽娜联系上小哥发现,他们和货运司机是同一个小圈子。这个时期,运输车辆受到严格管理,区域之间也要有通行证才行。她联系上了货运公司直切主题,希望货车司机去仓库直接帮自己把团购物资运出来,直达小区,并约定运费每公里元。而从仓库到小区,约30公里。

  让货车司机去接货,速度快了,也能保证到货。可即使人成团,每人都得分担30元左右的费用,物资单价自然就上去了。后来,王丽娜还曾与徐汇一个小区联合团购,分担部分运费。

  单婧觉得,酒精是防疫物资,本身很难买到。即使通过跑腿等购买,1瓶也要约30元,和私人关系肯定不一样。至于团长赚不赚钱这并不是什么问题,价格都是公开的,特殊时期“愿者参团”。

  “你们有没有发现,4月上旬,即使是正规大厂的团购,也要5天才能到小区,但王丽娜的团购,大多数3天内就能抵达小区,有些物资甚至‘隔日达’”。价格是上浮了一些,但能够尽快到货,也是居民选择跟着王丽娜团购的理由。

  王丽娜觉得,作为一名市场部的职员,在公司里争取提成,远比这劳心劳力的团购要挣得多,“何况团员食品安全的要求很高,稍有瑕疵也要求王丽娜全额退款”。王丽娜算了笔账,自己还搭进去不少钱。“真要是觉得团购这么容易赚钱,也欢迎他来试试。”她说。

  另一部分溢价,是要购买物资给到志愿者和保安。

  王丽娜说,最初的团长们   管辖小区的居委在岗人数不足10人,兼管附近两个规模相当的小区。防护物资也不够充裕,小区没有足够的志愿者来承担“最后米”的任务。

  物业的配置同样捉襟见肘。保安岗亭仅剩4人在岗,平均年龄超过50岁。轮班的时候,保安们不仅要24小时守住大门,还要帮忙卸货、搬运物资至封控楼栋等,工作量可想而知。一个货运司机送来数百袋面粉的时候,4名保安悉数上阵,可司机还是嫌弃延误了下一单的物流:“别的小区会涌上来一批‘大白’搬运,你们小区怎么不一样?”

  每次团购结束后,王丽娜总会拿出一些物资给到保安和志愿者,物资并不多,有时几片面包、几只橙子等,聊表心意。

  有人认同,毕竟志愿者和保安都没有义务搬运和分发物资;但也有人质疑,这样是否会使其他没有物资酬谢的团难做了呢?

  小区里一位团长抱怨,他此前团购了些非刚需物资,保安和志愿者就没有提供协助,最终只好由他自己配送。同时,这位团长还发现,保安们给王丽娜团购的物资屡开绿灯,由保安从小区门口送到楼栋内;而被保安照顾的楼栋居民,也给予保安不少物资。这位团长认定这是“歪风邪气”,随即以志愿者的身份向居委发难,一场质疑演变成了不同楼栋居民之间的嘴仗。

  而志愿者柏今萁解释,事实上由保安配送的楼栋是小区里的封控楼栋,非封控楼栋的物资则默认由团长来完成的。

  柏今萁觉得,自己做志愿者是为了服务大家,并非为了获得物资和酬谢。但她觉得志愿者接受少量的回馈也没什么不好——古时候不还有“子贡赎人”故事吗?这样是不是也可以鼓励更多人来做志愿者呢?

  团购的争议

  矛盾的背后,还有争议。

  一些团购群中,团长会根据团员们的呼声去寻找相应的物资进行团购。而在王丽娜的团购群,选品是由她“独揽”。

  柏今萁觉得,团购群中,王丽娜的表现兴奋,话术像在“直播带货”。她会发表自己对解封时间的研判,暗示要囤刚需物资,却又说是时候该团一些含糖的零食饮料了;她说这周不再开新团了,让志愿者们减少工作量,可在周末又增加3个新团购。

  有一晚,王丽娜发起过一次白酒的团购,数量有限制,成团后的一份价格约为元。群里褒贬不一。

  有人质疑,这个时间团起了白酒,显然就是团购非必需品,而且有“夹带私货”赚钱的意味。王丽娜表示,白酒价格与网上下单价格相差无几。团购白酒的初衷是为了缓解一下居民的焦虑情绪。

  没一会儿,有人把这事投诉到了居委,理由是团购白酒会增添小区运力负担。最终,白酒没有成团。

  不久之后,王丽娜发起了鲜奶团购,又惹来争议。

  “鲜奶又不是刚需,难道不能喝常温奶?”群里有人建议不要团购鲜奶。

  但又被另一些群友“怼”回去,“你没有孩子吧?”

  还有的群友指出,鲜奶团购非常麻烦。因为需要冷链运输,如果不及时配送或发放,鲜奶会变质。之前有位团长团的鲜牛奶到货时间是凌晨。团长求了小区里的几个熟人,腾空了冰箱,把几十份牛奶塞了进去,到了白天再发放。

  但这个故事在王丽娜看来,是找货运公司来配送的最好理由——可以掌控物资的方位和到货时间。

  最终,王丽娜没有回答团购中到底赚了多少钱。

  她只是觉得,这些争议、矛盾其实在日常的生活里都有,只是在疫情中,体现在小小的社区里。

  4月20日开始,柏今萁发现,全小区份数超过70份的团购少了,即使有了团购,份数也在20份左右。另一些快递、闪送、外卖多了起来。楼厅里来自京东的快递数量与日俱增。“这能说明运力正逐渐恢复。”

  “解封后,你还会继续做团长吗?”记者问。

  “我希望小区里,以后不需要像我一样的团长。”王丽娜说。

  然而,就在王丽娜被质疑选品不属于“刚需”时,业主群里,又有人抛出了某平台的小区团购链接,“可乐,50箱成团”。

  5月3日,小区里一栋自封控起就没出现过阳性患者的楼栋出了一例新冠阳性病例。柏今萁猜测,那一例阳性病例的感染源会不会因为快递没有好好消杀呢?

  支持王丽娜的声音好像又多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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