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拒绝的胡萝卜鲜奶条

我又遇到了那位乞讨的老奶奶。

记得冬天时在地铁通道里碰到过，犹豫了好一会儿，跑出去换了点零钱，折返回去，急匆匆的放到她身前的小盆里，落荒而逃。

仿佛我在抢钱。

这次是在路边一家零食折扣店门口，她坐在台阶上，手中攥着灰扑扑的塑料袋，脚上还是那双脏兮兮的拖鞋，朝着人啊啊啊乱叫着比划着。

矮小瘦弱。行人视而不见，一如既往。

小黄要进去买茶饮，我站在了门外，和老人并排。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敢和她对视。

只余光瞟到她在冲我这个方向比划。

假装看不见。又没忍住。

不如进去看看给她买点什么吧？她应该是在要吃的吧？

薯片她会吃吗？牛肉条太硬了吧？牙齿咬的动话梅吗？会不会像我一样不爱喝牛奶呢？

年轻人的零食店啊，认真的转了一圈，我竟然选不出来买什么。

礼貌询问店员是否可以兑换零钱，被客气地拒绝了。

悻然出门，老奶奶已经离开了，倒是莫名松了口气。

不用怀疑自己是否冷漠。

一分钟后。

在转角的面包店门口。

四目相视，沉默。

要不买个面包给她吃吧。

喜不喜欢吃甜呢？

老人会不会有糖尿病啊？

可是全麦切片她吃着没味道怎么办？

冷藏柜里的小蛋糕能吃吗？

万一吃凉的拉肚子怎么办？

新一轮的选择困难症开始了。

否决又否决。

纠结时，小黄拿起一袋胡萝卜鲜奶条。

这个我吃过诶。

软，不太甜，好入口，咬得动。

就它了！

她会喜欢吧？

忐忑地朝她走去，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紧张。

“奶奶，请你吃面包”。

弯腰，轻轻递给她，不自觉咧开一个微笑，有点傻。

她缓缓抬起了头。

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只顾嚷着。

糟糕，听不懂！

好想放下面包就跑，像上次放下零钱就跑一样。

“奶奶，我给你买了一袋面包，是新鲜的哈”。

怕她听不清楚，我又重复了一遍。

几乎同一时刻，她迅速伸出手，指着我又指着背后的马路，奋力比划着，气喘吁吁。

恶狠狠的。

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但我知道她拒绝了我。

像弹走可恶的灰尘一样，挥手，拒绝了我。

拒绝了我的胡萝卜鲜奶条。

不自觉环顾四周，站在路边揽客卖力吆喝的店员哑了声音，急匆匆行走的路人也放缓了脚步。

我变成了世界的中心。

跑了。

我像狼狈逃窜的小狗。

是她不想要吃的只想要钱吗？

忿忿的猜测她也许是个假装乞讨的大骗子。

我那点假惺惺的善良在这一刻露出了真面目。

自作多情？恼羞成怒？被拒绝后的难堪显而易见。

但她接受了别人给的绿豆汤呀。

在肯德基也见到她吃别人剩下的薯条啊。

我站在对面街头，陷入了头脑风暴。

认真思索，大胆假设，小心推理，艰难否决。

我小时候总喜欢在兜里揣着几枚五角一元的硬币，碰到大街上摊着的残疾老人就拔不动脚，看几眼再看几眼，慢吞吞的不肯走。

那会儿骗子还没那么泛滥，流浪在街头的大多是真的有困难的人。

后来嘛。便是职业乞讨的天下了。

我开始努力辨别学会拒绝。

但总有一瞬间产生些愧疚和罪恶感。

万一他们真的需要帮助呢？

啊啊啊啊啊啊

她为什么不要我的胡萝卜鲜奶条？

疑惑不解，疑惑不解，疑惑不解。

苦思冥想，苦思冥想，苦思冥想。

小黄说送给别人的东西，对方接受和拒绝的概率都是50%

也许下次我可以问一句

“你想吃什么，我请你呀”。

“滚，我想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