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
熊鑫王蕾
制图
王蕾谢语
文字
王蕾
编辑
熊鑫
排版
沈清悦
责编
孟娜
如果说松江大学城是一座依佘山而建的“城”，那文汇路或许可以被称为这座“城”中涌动的“河流”。松江府地的历史有上千年之久，而大学城的建成仅二十年之长，因而这座“城”既年长又充满活力。
这里有形形色色的居民，据不完全统计，包括至少20万的求学者、谋生者和原住民。学生们要在这座岛上度过不算漫长的4年，在这里打工、做生意的异乡人往往更短。在这样一座流动频繁的“河流”中，数不清的重复和变化，每天、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文中人名皆为化名）
停摆的生活
张姐今年30多岁，瘦，留一头清秀的直短发。从年到如今，她在文汇路商区一待便是20年，这里有她大把的青春。
没有去过“炙子馋鱼”的人，大概很难定位张姐的烤鱼店。它的地理位置极其隐蔽——在文汇路中部边陲美食广场二楼的走廊尽头。10月正午，在一家家布满灰尘、窗门紧闭的文汇路店铺中，张姐的小店孤零零地开着，显得不起眼而倔强。
（文汇路店铺）
在大众点评的数据榜单中，张姐家的烤鱼店评分为4.16分，居于上海川菜排名的前9%。然而，即使是20年的老店铺，疫情期间，照样要为生计犯愁。“二期那边的合同到期了，搬到文汇路中段之后，房租翻了一倍，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店铺位置。基本上从一月份到九月份，都是在扛着的。”
文汇路的餐饮商圈主要分为一期、二期、三期以及四期，这些商圈以学校和宿舍为中心，呈放射状分布，越靠近中间区域，竞争力越大。而外围区域位置较偏僻，客流量不足。疫情期间，极易造成商家入不敷出进而倒闭的状况。
文汇路商区中，像张姐这样的，不在少数。
外卖助产解决不了现实难题？
今年4月起，全国餐饮行业陆续复工。以松江地中海购物广场为例，其年中营业额已于5月回暖到70%，9月已全面恢复客流，与往年持平。然而，文汇路却因特殊的地理位置与市场定位，在商家与复产复工之间，画下了一道无形的沟壑。
样本数据显示，在松江大学生群体中，近60%可接受的校外消费交通时长在10-30分钟。疫情封校之后，松江七校距离文汇路的交通时长直线上升，直接导致了学生出校频率的直线下降。
在疫情前后，松江大学生每周光顾文汇路的频次变化折线图中，疫情前的波峰出现在“2次”，人平均光顾次数约3.1次；然而疫情后，则有超60%的大学生每周光顾文汇路的频次为“0次”，人平均光顾次数约为1.96次。频次降幅差值较为明显。
为了解决这一现实上的离地距离难题，不少文汇路商家陆续开展了外卖业务以积极复工复产。此次疫情，外卖业务已成为中小型餐饮企业重要的收入渠道之一。
“在准备着嘛，如果真的没什么人，就送了。”张姐说，包括自己在内的很多文汇路店家，一直坚持着传统的商业模式。此次疫情或许正是提供了一个契机，让部分餐饮企业意识到自己也应转换营销思维，尽可能开辟更多的揽客获客渠道，培育稳定的客流储蓄。“之前从来没有尝试过，这也算是一种绝处逢生吧。”
但难题依然横亘在眼前。
当今市面上，不同规模商家的佣金成本并非恒定。在提涨佣金比例面前，小规模餐饮商家的议价能力、抗风险能力更弱，其利润空间易被挤占。这也间接性导致很多些私人餐饮业主对外卖业务保持观望态度。
同时，这种外卖业务的需求量仅在少量消费领域增幅明显。在每周1-5次的区间内，疫情前后学生点外卖频次相差约10个百分点。但随着点外卖次数逐渐递增，学生点单的意愿却逐步降低，大学生每周10次以上的外卖消费频次，较疫情之前有所下降。外卖业务的开展使得文汇路商区的送达时间和地中海广场、东鼎购物中心等地基本相同，越来越多的学生开始将目光转向文汇路以外品类更丰富的商圈，这也消弥了文汇路仅有的地缘优势。
“尾号！尾号外卖挂门上了！”每天中午饭点时分，围墙的两边总站满着焦急吆喝的外卖小哥与同样焦急寻找的学生。围墙栅栏上密密麻麻挂满外卖袋，人墙内外，外卖小哥们不断开辟不寻常的投食据点，与数名排队取餐的学生隔栏相望。
“刚刚好险，我的饭差点掉下来了。”“别挤了！别挤了！”站在黑压压的等外卖人流中仔细倾听，便能察觉到不少诸如此类的感叹。大学生对于高频外卖活动的抗拒态度，也从侧面反映出文汇路商家“外卖助产”的局限性。
转机？转行？
文汇路商家的星辰大海与现实窘境
除了客观存在的阻碍，文汇路复工复产困难的背后仍不可回避其自身潜藏的问题。
“我们在其他地方也有水果店，算是开分店。我之前都在外省的店里，这几个月才被调过来的。”鲜生水果店的店主何运今年27岁，今年12月来到松江大学城之前，他曾对这里充满幻想。“因为亲戚在这里嘛，都说大城市机遇好。”在松江大学城，像何运这样的青年不在少数。不管是年轻的柜台售货员还是楼市中介，都常常提起他们眼中上海遍地的机会。
然而如今，未来的无限未知性不断搅动着他们心中的欲望。“这里租个单间，一个月也要将近两千块钱，这里又没人，一天坐在这里可能只能做个2、3百块。水果拉过来，卖不了，很多都坏了。”何运的水果店是今年6月初文汇路第一批复工的。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在之后的四个小时里，他只赚到了43元，直到晚上七点半下班，一天共入账元。何运说，三月复工以来，基本上每天都是这样的数目。
由于不熟悉文汇路的商圈环境，他还需要经历一段漫长的适应期：缴纳开店的各种手续费、处理进货渠道的变动、重新规划布置店铺。几个月下来，其实还属于适应阶段，更没有时间考虑如何调整店铺，适应大学城学生的需求。
文汇路餐饮铺大都采用租位加盟的形式，店员也多由总部招聘选派，店内营业营销活动也都由总部统一规划进行，加盟经营的店铺员工流动性很大，对店铺自身的定位、未来规划都并不清楚了解，促成了大学城餐饮商铺更替频繁、店铺规模无法持续扩大的主要原因。
除了人员流动性大，文汇路商区复工缓慢背后，还有店铺规划不合理所导致的消费群体流失。样本数据显示，在松江大学生的消费结构中，餐饮占据了92%，排列第一。与之相比，团建娱乐的占比仅为8.42%。但即便如此，文汇路上依然有8家猫咖、7家桌游店。这些店铺大多毗邻分布、免不了风格雷同，无法形成满足不同学生群体需求的细分市场。
从前，松江大学城商圈发展前景具有良好的优势——稳定的客户群体、对餐饮业与娱乐产业的不同需求、高知群体汇集便于商区管理。但疫情之后，房租贵、竞争过剩、开店周期短、客户群变动性大、产业规划不合理等都对松江大学城的餐饮行业造成了一定的打击。
从松江大学生对文汇路的印象词云图来看，“热闹”、“美食基地”、等评价高频出现。但同时，也不乏“一般”、“有点乱但比较丰富”等略带负面色彩的评价。这说明文汇路商圈基本可以满足高校生的内在需求，但在消费品类和消费环境上建设不足，仍有从低端消费转向高端知识型消费的转型空间。
今年2月以来，上海市政府陆续发布了支持企业平稳复工复产的若干政策措施，优惠政策主要涉及两个方面，一方面是针对中小企业“房租钱”的减免要求，另一方面是对企业放宽申报纳税权限。然而，这些优惠力度对连月亏损的窘境和遥遥无期的等待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
根据中国连锁经营协会《新冠肺炎疫情对中国连锁餐饮行业的影响调研报告》显示，今年下半年，有79%的中小型企业表示，依靠自有资金经营不能支撑超过3个月;仅有16%的样本企业表示目前自有资金储备较为充足，可以支撑超过6个月的经营。
面对扑朔迷离的未来，有人抓住一线契机转行，有人借此抽身而退，更多的人不得不随遇而安，咬牙继续摆渡。关于未来，他们似乎没有那么多的要求。
个体叙事淹没于宏大主题
在百度高级搜索中输入“复产复工”进行检索会发现，澎湃新闻和界面新闻的总计篇报道中，有篇报道集中于今年2、3、4月发布，占比达91.2%。而今年下半年，随着疫情逐渐转向海外、各行各业逐渐回暖，舆论场的话语被此起彼伏的新讯息取代。那些由于特殊区位因素复工困难的地区与人群，逐渐被淹没在主流话语场之外。
在所有关于复工复产的报道中，采取个体报道框架的微乎其微。更多的报道采取主题框架，即聚焦于“抗击疫情”这一主题。复工复产的商家是为了服务于这一主题而存在的，他们是模糊的大多数，是被动接受救助的对象，是被社会关切的“幸运者”。
最典型的一类报道就是政务消息类新闻，具体政策的公布可以在最短时间内，用最直接的方式让公众了解到疫情防控的进展。在疫情逐步趋于稳定的背景之下，这类信息是非常重要且必要的。但除了及时、准确、公开的信息之外，对个体叙事的记录同样不可或缺。
烟火之下的百味人生
事实上，对于很多大学生来说，文汇路的意义早已超越了“为了吃到一顿饭”。
“到文汇路聚餐其实是一种社交工具，可以检验出你们适不适合一起吃饭一起出去玩。如果你们一路这三四十分钟都不说话，那你们就适合一起自习，互不干扰；如果你们一直聊天，那么你们就比较对路。”样本问卷中，有人写下了这样一段话。
从前的文汇路很是热闹。一鸣真鲜奶吧、自助水果捞、张亮麻辣烫、荣翔豆腐花……很便宜也很不卫生，但那记忆里的香气却能一直留到现在。疫情的席卷而来让文汇路的许多小贩了无踪影。校园干净了、生活简单了，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在这样的境遇下，从前在文汇路常驻的店家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有的去了别的地方，有的回了老家。
张姐不想回老家，从事餐饮行业十多年，她对这一行业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何运不想回老家，这个小镇青年的梦想是趁年轻留在大城市打拼，虽说如今生意门可罗雀，却依旧充满可能。
“总会有人接手的，反正你不做我做。”无数文汇路店家的坚持，好像给生活回归正轨，带来了一丝生机。
（“失业”关键词百度搜索指数统计图）
年1月1日至9月30日的百度搜索指数显示，互联网对于“失业”关键词搜索的
联系电话：